罗玲悦叩拜的双手有些颤抖。
为了这一日，她不知隐忍了多少年，只是苦于死无对证，空有满腔恨意，却不知该如何报仇。
此前去赴德妃娘娘赏花宴，她明知自己庶女的身份很难入皇家眼，却仍抱着一丝希望，任老侯夫人摆布，只希望能被大皇子看中。
然后借他的势，为她的姨娘和那些枉死者报仇。
可惜一切都成了幻影。
罗玲悦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实在不行，唯有刺杀老侯夫人，同归于尽了。
只是那样的话，老侯夫人的罪行无法昭告天下，她还背负了弑母之罪，将声名狼藉地死去，想必她的姨娘亦无法安息。
就在罗玲悦一筹莫展时，竟收到鸽子传书，告诉她有哪些证人知晓当年往事。
今日，罗玲悦知道是让老侯夫人恶行公之于众的最好时机。
得到皇上允许后，罗玲悦目光晶莹，竭力控制住情绪，将老侯爷走后，老侯夫人如何不断搓磨姨娘们，并设计让她们死去之事说了一遍。
说到这里，她感觉到人群中并未有多少激愤，心中不免悲凉。
女子一旦为妾，便是随主母处置，若不合心意，惩罚发卖甚至打死，都不犯律法。
她稳住心神，继续将老侯夫人如何害死庶子庶女的事情详细道来。
姨娘们或许命如草芥，但所生的子嗣，却是小主子，谋害庶子庶女，是实打实的罪。
这回，终于引起了民愤。
“臣女所说，句句属实，相关人证都在侯府的梅花桩子上，恳请皇上明察。”
罗玲悦不曾抬头，只凄凉一笑，缓缓起身。
“臣女也自知，为替姨娘和兄弟姐妹报仇，便指认母亲罪行，实乃大不孝，亦愧对九泉之下的父亲，臣女愿以死谢罪！”
她以视死如归的速度，决然冲向角柱，额头上顿时炸开了血花。
一些本要指责她不孝的人住了口。
“哎，这姑娘也是个烈性子的可怜人。”
“要我说，最可恨的还是那姓罗的一家，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一家全都该死。”
“罗姑娘重情重义，她的姨娘真是没有白生养她一场。”
……
罗玲悦听着议论声，心满意足闭上眼睛。
该说的她都说了，她相信皇上会主持公道的，因为她无比信任洛蕤。
她知道鸽子是嫂嫂派来的，此事，她定然会管到底的。
而罗玲悦自己，以交付性命的方式，免于给姨娘抹黑。
她终于可以无愧天地，无愧于心，坦然欣喜地在下面同姨娘相见了。
……
皇上很快彻查了当年的事，发现情况属实，便先将罗家母子和三儿游街示众，以儆效尤。
老的手染鲜血，小的淫秽不堪，外加一个荡妇，观摩游街者愤怒鄙视无比。
一开始大家还只是投掷鸡蛋菜叶，后来有人回去拿了恭桶泼上去，甚至开始砸石头。
官差不曾阻止，只是掩住口鼻，默默离得远些。
也就因此，等游街一圈后，官差才发现他们三人竟都已断气。
至于是羞死的，臭死的，砸死的还是如何死的，都不重要了。
死了便死了，官差上报之后，将他们扔去了乱葬岗。
已成了孤儿的罗子世害怕极了，他哭着跟了好一段，实在走不动了。
这时，有人拍了拍他：“孩子，饿了吧？走，婆婆带你吃东西去。”
罗子世如抓住救命稻草，连忙跟上。
走到巷子角，他便觉得脑袋上一疼，失去了知觉。
几日后，街头出现了一个没了双腿的小乞丐，爬行着四处乞讨。
刺骨的寒风刮向他单薄的衣衫，他冻得麻木，想起昨夜做的梦。
梦里，国公府倒了，终日为侯府操劳的母亲也病倒了，而他自己，兴高采烈地让母亲赶快去死，好给他的亲娘让位。
后来母亲就真的死了，从此他一家三口团聚，过上了荣华富贵的一生。
一行泪顺着他肮脏的脸流了下来。
他不甘地想着，要是这个梦是真的就好了！
可越是不甘，就越是痛苦至极。
而他知道，这一辈子都完了。
……
罗玲悦醒来时，很是愣怔了一会儿。
没想到地府如此明亮，空气如此清甜，这屋内陈设如此像人间。
正对她淡淡微笑，美若仙子的人，如此像……
“嫂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