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那就让这天下看看吧
自从钟洪武死后，整个北凉的兵力几乎全部都压到了燕文鸾一个人身上。
如今的凉州所发挥的更大的作用其实是中枢之用，主要还是为了满足各方调度之用，像是褚录山他们这些人已经纷纷从凉州、陵州两地全部转移到幽州之地，目的自然是为了提前准备好迎接接下来的大战。
目前也就只有陈之豹还带兵驻扎在陵州之地，自然得益于他是综合实力最强之人，让他来负责镇守南部，以防西域或者南诏有什么异动，是最合适不过的一个选择。
所以现在的燕文鸾其实是有些头疼的，因为他和步兵打了一辈子的交道，还真的没有太过涉猎骑兵相关，虽然按照道理来说这些都是互通的，但实际上还是有一定的差距的。
“他娘的！这狗日的钟洪武带了一辈子的兵，怎么连点带兵手册都没留下？”看着眼前的大部骑兵，燕文鸾忍不住暗骂一声。
这些骑兵原本都是钟洪武的旧部，虽然他们自己通过长时间的操练，自己本来就熟知他们自己的训练之法，但却偏偏只是了解自己的，根本就没有站在全局角度的统筹之法，现在燕文鸾只能通过这些人的训练去倒推、还原各种战阵和训练的方法。
虽然说不至于毫无头绪，但对一向只善于步兵排兵布阵的燕文鸾来说，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呵呵，燕伯伯这火气有点大啊。”
一道突兀的声音在燕文鸾的耳边响起，他先是一惊接着就直接没好气的看向自己身边：“要不你来试试，这一下子多出来几十万的骑兵，哪里可能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来者自然是徐凉安，燕文鸾对于徐凉安倒是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就单纯的只当他是自己好兄弟的儿子，自己的大侄子。至于徐凉安的修为有多高多高，用燕文鸾的话来说，那就是再高有什么用？有本事你往老子头上来一刀？
不过反而是他的这种态度，让徐凉安的心里十分舒服。现在除了清凉山自己家里的那些人对待自己的态度还是如同以前一样，不管他走到哪里面对的都是别人恭恭敬敬的态度，这其实并不是徐凉安想要的，只不过有的时候他又必须要保持自己的威势，这本身就让他觉得会很累。
所以其实徐凉安特别喜欢和燕文鸾的这种相处模式。
乐呵呵一笑。
“那我可干不来这种事情，这就叫术业有专攻，这种事情放眼咱们整个北凉也就只有燕伯伯你能够做到了。”
“你小子少给我带高帽。”
燕文鸾依旧是那副没好气的模样。
“老子有几斤几两老子自己难道不知道？本来在骑兵这方面我就没有什么太多的天赋，不然哪里至于让钟洪武那个毛头小子从我手里抢走骑兵统帅的位置？”
“行了，不说这些，你小子今天怎么会来我这里？”
燕文鸾眼神之中满是好奇。
“自然是来给燕伯伯排忧解难的，替你分担一部分压力啊！燕伯伯要是不乐意的话，那我可就先走了。”
对于徐凉安后半句明显的玩笑话，燕文鸾就当自己是没听见。
“排忧解难？你怎么给我排忧解难？是给我送来了一个可以帮助我练兵的人才，还是你自己直接把北莽推平了？省的我这把老骨头再继续折腾？”
“自然都不是。”
徐凉安乐呵呵一笑。
“我已经和顾剑堂那边谈妥，不日起，北凉将会和离阳那边彻底联合起来携手对抗北莽，所以留给燕伯伯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呸呸呸！”
听到徐凉安的话以后，燕文鸾先是一脸嫌弃的呸了几口：“听你小子说话怎么感觉这么不吉利呢？”
但接着他就一脸严肃的说到：“你说的可真？能够确定顾剑堂可以真心实意的和我们站在统一战线吗？不然我是无法百分之百的相信他的。”
“燕伯伯放心吧。”
“顾剑堂和我们没有任何的利益冲突，他或许还有自己的小心思，不过我已经许诺给他足够让他不会做任何小动作的回报，只要他不是傻子就绝对不会做任何不该做的事情。”
顾剑堂傻吗？当然不傻！
徐凉安当然知道顾剑堂在联手解决北莽这件事情上，是绝对可以百分之百信任的存在，只是如果非要去给燕文鸾解释什么的话，这其中难免有些弯弯绕绕的烦，索性徐凉安便直接说是自己许诺给了对方足够的利益。
毕竟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在，就能很好的维护一段关系，这种关系不需要他多说什么，燕文鸾这个活了一辈子的老人岂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行，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便不再多考虑这方面的事情，不过你说的和顾剑堂联手，具体是指做到哪个地步？”
“我打算把北凉军和如今的离阳军彻底糅合在一起！”
徐凉安说出了一个让燕文鸾惊讶无比的决定：“彻底糅合在一起？”燕文鸾的语气之中满是不可置信。
先是上下打量了徐凉安一番，燕文鸾这才再次张口：“你这是打算直接将咱们北凉的老底都交出去？”
不管是他的燕字营，还是直接由徐肖的那些义子们统领的各自的“字”营，包括北凉最强大雪龙骑，掌握着北凉骑战、步战独步天下的核心秘密，徐凉安现在既然说要和顾剑堂那边彻彻底底的融合在一起，那无疑就是已经做好了把北凉最核心秘密交出去的准备。
“不错。”
徐凉安轻轻点了点头。
“为什么明明我北凉不管是骑战还是步战实力都强于北莽，但却这么多年都无法踏入北莽一步？”
“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人数！”
“我北凉虽然战法强大，但却受到地域限制，导致总人口数量一直都上不来，而且为了开垦荒土、休养生息，也一直都没有强行征兵入营，所以根本就无法形成足以压制北莽方面的力量。”
“但离阳不同，他们那边最不缺的就是人！甚至因为那老皇帝之前的昏聩，而导致整个离阳就连江南道都有天灾之祸显现，多少人流离失所？不少青年壮丁为生计，都会选择加入军队之中，这么多年来已经积累了相当庞大的一个数量。”
听着徐凉安的话，燕文鸾在一旁不停的点头。这个道理他自然也是十分的清楚，因为这也是所有北凉将领心中最为憋屈的一件事情，如果给他们足够的人数的话，早就已经长驱直下，带兵深入到北莽腹地之中，哪里还会只像是现在这般？
轻轻的摆了摆手，这位老将的脸上此刻满是怅然。
“说到底还是我们这些老家伙不够厉害，不然哪里还能让北莽的那些小崽子放肆这么多年？”
“燕伯伯此言差矣。”
徐凉安笑了笑，他从来没有觉得像是燕文鸾这等军人做的有任何不好的地方：“我还记得小时候刚刚跟着家里来到这北凉的时候，整个北凉境内何其荒凉？”
“这么多年以来，北凉能够发展成如今这副繁荣景象，一座座城池从黄土地之上拔地而起，这些功劳依我看却是燕伯伯你们占了大多数。”
这倒并非是徐凉安刻意的吹捧，而是他心中最实实在在的想法。
看似北凉这些年能让这些老百姓一直都活得十分轻松，其实到底还是得益于燕文鸾他们。
刚刚被分封到北凉的时候，这里几乎就是可以用一片荒凉来形容，北莽那边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个机会？
虽然徐凉安并没有亲眼看到过当时的场面，但是用徐肖的话来说那几乎就是一天十二个时辰，几乎有七八个时辰的时间两边都在打！根本就没有什么喘息的机会。
对于北莽而言，只是他们打败当时徐肖最好的时机。
而对于北凉而言，正是百废待兴之时，百姓需要安顿、城池需要建立，如若不然被北莽攻破边境防线，根本就来不及逃跑的北凉百姓，所等待他们的下场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被北莽无情屠杀。
可想而知当时的燕文鸾顶着何等的压力。
而其实当初的北凉三地，徐肖是打算让钟洪武守幽州，燕文鸾守陵州，也是想让自己的这个老兄弟能够轻松一些，但却拗不过燕文鸾自己的一再要求，这才最终让他去了幽州。
而燕文鸾当年的理由也十分的简单粗暴，那就是他一天不杀北莽鞑子，就会难受的睡不着觉。
最后徐肖到底还是没能改变燕文鸾的想法，将他分在北凉之北。而燕文鸾这么些年的所作所为也的的确确如同他当年所说的那般，每日亲自练兵，从未有过一日拖延过，逢战也必亲自上场。
这么多年，他的身上已经留下了数不清的伤疤，箭伤、刀伤、摔伤，表面伤、贯穿伤……各种各样的伤痕数都数不清楚，但是燕文鸾从来没有抱怨过哪怕一个字。
所以不管从哪个角度出发，徐凉安这句称赞他都绝对当得上！
可即便如此，燕文鸾却是依旧轻轻的摇了摇头：“如果不是我北凉百姓这么多年勤勤恳恳开垦荒地，为我们提供粮食、衣物，我们这些人哪有那心思可以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的去和那些北莽鞑子战斗？”
燕文鸾这话说的也是自己的肺腑之言。
当初的北凉是如何从那种艰苦的环境之中挺过来的？靠的就是他刚刚所说的这般，有人甘于奉献自己的生命，在前线之上抗击敌人，为后方争取足够多发展的时间。
而后方的人也没有因此便觉得一切都理所应当，不分昼夜的建设、开垦。为的就是可以为前线之人提供尽可能足够多的资源，让他们不用因为吃穿而烦恼。
所以对于燕文鸾来说，与其说是谁功劳占了大多数，其实倒不如说是相互扶持、相互成就，没了任何一方的北凉都不可能成为如今这般模样。
“可是，战死沙场终究还是更疼一些。”
徐凉安这一次倒是没有顺着自己身边老人的想法说下去，而是坚持自己的意见，就连他的语气之中都出现了一抹难以掩饰的怅然。
“三年！”
他的眼神骤然望向远方，北凉与北莽交界之地。
“当时我第一次看到关于前三年我北凉军中儿郎战死沙城之人数统计的时候，我甚至以为是不是我看错了！”
“三年死了十三万二千七百四十八人！”
“可那个时候的北凉，一共才有多少人？一共才有多少军人？”
徐凉安的神情有些低落，之所以对于这个数字记的如此清楚，自然是因为当初的他在看到这串数字之后所受到的冲击实在是有些太大！
或许对于两个强大板块之间的碰撞，其实这十三万人并不是特别的多，但要知道他们并不是死在大规模的正面冲突之上，而是北凉和北莽最初那三年不间断的小战场、小摩擦之上。
十三万多人的牺牲，意味着每日都有百余人死在这好不容易才写上他们名字的新的故乡之外！
这无疑是残忍的，残忍至极！
燕文鸾也是沉默不语，这位打了一辈子仗的老将军，其实很想在徐凉安的面前故作轻松的说上一句：“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但他在哽咽了几句之后，发现自己终究是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他也如徐凉安那般眺望远方，似乎依稀之间还能看到当年那些一直陪在他身边的曾经的老兄弟，此时正一个个朝着他笑。
“这些东西或许就是代价吧，想要过上好日子总归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不然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多的好事儿，全让咱们这些人给摊上？”
徐凉安怔怔出神，并没有立即回答燕文鸾的这个问题。
对于他来说，因为从来没有真的去到过战场之上，所以很多东西他根本就没资格说自己可以感同身受，就比如此时燕文鸾心里所想的一切，他根本就无法体会。
不过他现在总归是可以参与去改变这些东西。
兵踏北莽，至少在一定的时间之内让这天下之人再也不需要去担心受到战争的纷扰，这也算是徐凉安心中想要实现的愿望。
“让这天下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