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驾到！”
梁晟睿的脚步丝毫没有停顿地大阔步往永寿宫里走，殿内殿外的宫人跪倒一片，待到皇上走远才慢慢起身。
皇后在贴身嬷嬷的搀扶下，站在大殿中等着皇上，待皇上走近了才微微俯了俯身。
“臣妾参见皇上！”
“皇后免礼吧！”
“朕与皇后难得一起用膳，就不用这么多人伺候了，都下去吧！”
皇上说着轻轻向自己身后的李公公使了一个眼色，李公公立刻躬身向后退了几步，同时招手带永寿宫的其他下人都下去。
石嬷嬷原本是扶着皇后娘娘的，见此情形略有些迟疑，最后见殿内除了皇上和皇后只剩下自己一个下人。
“石嬷嬷是陈府旧人，今日便留下做个见证吧！”
梁晟睿的话，让已经躬身后退的石嬷嬷一下子僵住了！
“是！”
餐桌上，梁帝和皇后对坐，桌上精心烹饪的晚膳没引起二人的丝毫在意。
“当年渭水河畔，救我之人是你！”
梁晟睿第一次在和皇后聊天用“我”为自称，一句话便让皇后小陈氏陷入了多年前的回忆。
“皇上当年上门求娶，真的是因为救命之恩吗？”
皇后沉思了许久才开口，可说的话却不是回答皇上的问题。
帝后二人互问了一个问题，又彼此都沉默了！
是啊！梁晟睿当年求娶陈氏一族的嫡女，真的只是为了渭水河畔那点恩情吗？
良久，小陈氏忽然幽幽地叹了口气，难得有机会她也不想继续憋在心里了。
“我自幼生得就美丽，爹娘对我都有很高的期待，私下常说我将来定然能嫁给皇子，便是入宫为妃也使得！”
“那年…我才十二岁，大周的皇后在渭水河畔办了场赏花宴。有位小姐不小心落水了，被恰巧路过的贵人给救了！”
“我记得那日回府的路上，我娘亲一直在大骂那家的小姐，那时的神态和用词我至今记得！”
小陈氏从来都不知道，向来优雅端庄的母亲，竟然可以说出那么难听，并且侮辱人的话语。
小陈氏认识那个落水的姐姐，一个很温柔很和蔼的漂亮姐姐，之前的宴会上都很照顾她们这些小姑娘的。
【欣姐姐，不是故意落水的！她没有想勾引皇子的！】
可惜，这样的话小陈氏只敢在心里说，因为她知道自己只要说了，必然会受罚的。
“后来听说落水的小姐不想入了贵人府上为妾，便在自己的绣楼里自缢了！”
梁晟睿耐着性子听小陈氏讲陈年旧事，而且这件事他也是知情的。
“当年，吴王和齐王相争都想获得连太傅的支持，有人算计连太傅的独女再正常不过了！”
“明知道自己处在斗争的权利中心，还不给自己的女儿做好防范，连太傅也是被吹捧得老糊涂了！”
“真当，一个小小太傅就可以斡旋在两个皇子中间？笑话！”
小陈氏拧着眉听梁帝说着同一件事的不同版本，一个她从不知道的版本！
梁晟睿和小陈氏成婚多年，从未这般坐下了平静地聊聊天，这是第一次想来也会是最后一次。
“原来欣姐姐也是皇权争夺之下的棋子而已，我还道欣姐姐终是与我不同呢！”
说完，小陈氏还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此后，我每次参加宴会都特别小心，人多的地方、有水的地方，有假山的地方我都不去！”
“几年后，还是渭水河畔的宴会，遇到你的时候！我没想救你，只是我不能让那些下人看到一个男子闯进来我的闺房！”
梁晟睿侧着头似乎也在回想，当年和小陈氏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可梁晟睿发现自己只能记起当年的事，却完全记不得当年小陈氏的模样和神情了。
“你上门求娶的时候，我就把事情推到了姐姐身上！从小到大，我犯了错就都是这么干的！”
小陈氏说到这些的时候，语气坦然没有一丝愧疚，竟都不如刚刚说起连太傅之女自缢来得悲伤。
“你和姐姐才成亲没多久，这天下就乱了！”
“爹娘带我去惠州投奔姐姐的时候，我才知道你那时已经是起义军的头领了！”
“我主动和母亲提起了当年救你的事情，我就是要告诉母亲，我与你本该是夫妻的！”
梁晟睿冷眼看着对面的小陈氏，小陈氏的样子有些丑陋，形状也有些癫狂。
可小陈氏的眼底是清明的，梁晟睿分得清小陈氏的真实状态！
“你们夫妻十五载，你当年是否真心救我大抵是记不起来了。可你是否心悦于我，以至于想尽一切办法，都有嫁给我，我还分得清！”
梁晟睿陪着小陈氏演了十五年的戏，今日还能如此耐着性子看小陈氏的独角戏已是很难得了。
“一个月后，我会退位当我的太上皇，你自然做你的皇太后！”
“我想过为了太子继位后，能安心一些，如何…安置你！”
“泓儿还小，自幼不养在你身边，与景辰十分亲厚。”
“你在，他们兄弟俩会一直有嫌隙，可若是你不在，他们兄弟俩也就彻底绝了！”
“陈氏，当年我利用了你，你也利用了我！我们都对不起她！”
“我今日来，不是要你命的！你得活着，老实地活着！”
“等我死了，你就一起殉葬吧！咱俩一起给她赔罪去！”
梁晟睿把自己想说的话都说完了，当年小陈氏因为战乱耽误了花期，年过二十也未出嫁。
为了能嫁给自己的姐夫，不惜放出流言说什么痴情苦等，天下皆知皇后对皇上一往情深。
既然这般深情，待梁帝驾崩，皇后殉情倒也合理。
小陈氏今日如此疯癫本已抱了死志，此刻忽然听说自己暂时不用死了。
梁晟睿不理呆愣的皇后，起身向大殿外走了几步，忽然转头看向小陈氏。
“你老老实实当你的太后，我会让太子妃杨氏给泓儿择一个好媳妇，我身子骨还不错，兴许能看到泓儿的长子出生！”
梁帝大步走出了永寿宫，石嬷嬷从头到尾都低着头站在皇后的身后，此时已经一身冷汗了。
皇后娘娘侧头看向殿外，良久缓缓地叹了一口气。
“竟是我的泓儿，暂且救了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