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离山照常去暖玉塌上休养调理，顾清恪进来看见冷着脸的仙尊怔怔地跪了下去。
沈离山见他被吓成这个样子，心里暗道真没出息。说出口的话却是：“别怕。”
顾清恪不知道他所说的别怕的是什么，是不要怕他还是说不要怕不日将要面对的申师兄。
沈离山不喜欢别人哭，顾清恪的两行清泪没有带起他一点怜悯，却有一丝丝烦躁：“男子汉哭什么？哭就能解决什么事吗？若是鬼修能被一哭就吓跑，那天下修士都哭上一哭就好了。”
顾清恪毕竟年纪小，含泪看着他，不敢再出声。
沈离山只好作罢，一挥手满脸的不耐烦：“去幽咽泉吧，没事不要出现在我眼前。”
顾清恪不理解师尊是什么意思，也没有料到师尊这么轻易就放过他，起身退到屏风外走向冰冷的泉水双眸依然呆滞。
往日疾言厉色虎狼之药往上堆，多少灵器往上用，只是沉默地将他留在身边尝试着送他入道。如今的师尊像是换了一个人，不再凶狠偏执，却也再也不多看他。
顾清恪不知道自己应该是喜是悲。
晚饭时分，陆青崖去饭堂端来饭菜放到茶山居紧闭的门前就回到弟子房。
“师兄今日可好些了？”
陆青崖每天都问，顾清恪也照旧点点头算是回答了。
顾清恪的事情还没有结束，师尊叫他不要出现在饭堂。因此陆青崖也会给顾清恪带一份饭食回来。
“今天的饭菜特别好。有个师姐钓到一尾巨大的火龙鱼，厨房今天做了，味道还不错。”
“你说什么？火龙鱼？”
“对啊。”
陆青崖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见顾清恪飞快地朝着茶山居跑去，推开大门就要进去。
“师兄！”糟糕，师尊吩咐过谁都不能进去。
这段日子师尊才对师兄好一些，要是师兄跑了进去，还不知道师尊怎么罚他呢。
陆青崖拼命跑，还是没能在顾清恪进门之前拦住他。只好一路跟着跑进茶山居。
“顾清恪！你干什么！”果然，师尊生气了。
陆青崖一进门就看见师尊的饭碗摔在地上，菜蔬撒了一地，师尊捏着一双筷子气得发抖。
“师尊。他不是故意的。”陆青崖想替师兄辩解。
“你出去！”沈离山怒火中烧不想波及无辜的人，“陆青崖，我叫你出去。”
顾清恪脸上惨白，并不看陆青崖盯着地上的饭菜气息紊乱。
陆青崖被沈离山愤怒的眼神逼到门外，脑子飞速转动。现在还可以去找谁来救人呢？二师兄前段时间才得罪了友栢仙尊和九州仙尊，芒海仙尊外出寻药去了，无人可找啊。
啊，还有个咳嗽仙尊。陆青崖不管不顾踩上小小的云头就去了。
“你有要解释的吗？”沈离山强按着怒气，一天只吃一顿的怨念在饭菜打翻的那一刻达到了顶峰。
顾清恪喃喃道：“有火龙鱼……火龙鱼……”
沈离山不耐烦道：“有什么问题？火龙鱼有什么问题？你不爱吃还是我不配吃？”
顾清恪脸色几乎透明，脚步后退，双眼瞪得老大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
没有回音让捏着筷子的手几乎要发白，沈离山咬牙切齿地说：“好，很好。没有理由。这就是报复了对吧？亏我还在这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帮你跟他们解释。”
顾清恪又哭了。
沈离山几乎要抓狂，哭，哭算什么本事？哭就能把所有的过错都掩盖过去？
“申师兄……申师兄是不是真的不能拿剑了？”顾清恪终于在沈离山暴走之前挤出了一句话。
什么？新消息？没听说啊。
沈离山听清他说的话愣在了原地。完了，要是申精兵真的不能拿剑了，现在编的故事就过不去了呀。
那估计顾清恪的手也保不住了。
沈离山打量瘦得皮包骨头的一条手臂，视线往上看到一张倔强慌乱的脸。记忆当中这孩子当初受了许多折磨，牙齿咬进唇瓣鲜血直流都不曾流泪。现如今眼泪跟不要钱的一样，想来是真心待申精兵的。
这么一想，沈离山脸上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些，斥责道：“修道之人心不静，咋咋呼呼的。道听途说一些消息就乱了阵脚。九州仙尊和友栢仙尊均未提及申精兵有这回事，早就说过没有什么大碍。你不要自己吓自己。”
顾清恪小豆芽一般的身子瑟瑟发抖，好像沈离山气息再重一些，他就要飞出去了。
这些小孩子真麻烦。
沈离山手里的筷子重重拍在桌子上：“收拾好，快点回你的房间去。”
说完带着冷冽的寒气到书房拿起一卷静心咒开始看了起来。
顾清恪不敢怠慢，手脚麻利地收拾好地上的一片狼藉，迅速出了茶山居的大门。
“所以这和火龙鱼有什么关系！”在窗口看到顾清恪离去，沈离山想起那香喷喷的饭菜就来气。多少天了，饭堂终于有个好一点的出品还不让人吃到嘴里。
练功哪里是修行？这才是修行！
顾清恪不敢回头，知道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的举动。
他把饭菜端进小厨房，拿筷子飞快地尝了一下，确实是火龙鱼。
为什么？为什么沈离山会闻不出来，认不出来？就算是听到了都没有反应？
不应该啊。
顾清恪清楚地记得八岁那一年，他端着火龙鱼还没有靠近沈离山十步就被一道凌厉的灵气毫不客气地掀翻在地。
那时候他不明白是因为什么。毕竟火龙鱼属于稀罕物，一年之中也不会有一次机会吃到。
但是又一次，沈离山不慎吃了有火龙鱼的肉松饼气息紊乱拼命挣扎的场景顾清恪记得特别清楚。
毕竟那是唯一一次，他有机会看见沈离山的柔弱，有机会能轻而易举地杀死他。
当然，他也这样做了。他在沈离山心脏的位置捅了一刀，看着他奄奄一息伏在地上鲜血流了一地。
所以他才会下山和申精兵他们一起下山去买并不重要的混元珠。
遇到青云门把自己绑起来准备杀掉的时候他想，果然是因果报应，不过一命换一命天道轮回罢了。
被他救回来的时候，顾清恪心中惶恐绝望，同时充满疑惑。
现在顾清恪确定，这个人救了自己，可是他不是自己的师尊。那个师尊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