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雪花一般的花瓣飘进来的时候沈离山坐在窗前品一盏茶。
翠湖进来看到这一幕眼眶几乎都是湿润的。
她悄悄咽下眼泪端上昔日他会多吃几口的梅花糕。
“梅花已经报了春讯，这是摘了花窨出来的，往日仙尊喜欢的。”
沈离山手指敲着桌面，表情竟然透着几分轻松：“放下吧。等我这本话本看完就去看你们做糕点。”
翠湖不明所以，应答着退下。
沈离山心情好，翠湖觉得也许是因为尊主外出要好些时日才能回来吧。
这样也好，如果等到尊主回来，仙尊可能就没有什么好日子过了。
沈离山也知道顾清恪不在这里。
临行之前，或许是觉得最近的沈离山乖觉了不少，想跑也跑不了，他把藏书阁的令牌给了他，让他可以随意出入。
他也不客气，虽然自己是个不喜欢和人多说话的人，但秦川教导得好，现在也是个喜欢读书的读书人。
他手里拿着的也不是什么话本，而是藏书阁拿来的本门典籍。
听说顾清恪灭了天下修仙的门道，也一把火烧干净了他们的殿宇。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顾清恪保留了无量门的地界，还把经典典籍都留了下来。
书中记载有窥天境西山之巅，雪盖之下，入境者疯魔一世。至于其中有什么记载语之不详，后人也没有办法证实。
逍遥山在北面，雪龙河自西向东入海，寻找陆青崖的时候就算是到了支流也离极寒之地西山路途遥遥。
将人从雪龙河传送到西山之巅的秘境，有两个问题要解决。
第一，传送阵足够大，威力够。传送阵里当时有三个人，传送一个人就有极大的损耗，何况是三个人。即便是岳栖鸣这样的仙尊也有些勉强。
第二，必须知道窥天境的具体位置。当今之世，没有人能准确地说出上古时期开始就被封印的邪恶秘境究竟在什么地方。这个人是怎么知道这个秘境，还将两者联系起来的？
其实还有第三个问题。只是沈离山不知道该怎么表述第三个问题，因为这现在还只能算是一个疑惑。
现在的世界究竟是不是窥天境的幻境？还是另外一个只在师尊口中提到过的，未来之境元元境？
为什么这里的顾清恪会变得这么邪恶？
他是在什么时候入了魔？他是这个幻境造就的魔，还是在未来的某一个时间会出现的魔？
沈离山读得稀里糊涂，头痛欲裂，窗外花香没有醒脑，却让人昏昏欲睡。
翠湖再进来的时候，沈离山伏在桌上睡着了，风吹动他耳畔一缕头发。
她轻手轻脚去关上窗户，将风花雪月都留在外面。
“仙尊还是床上睡去吧。来。”
沈离山睡眠被打扰，脸上现出不情愿的神色，眼睛却舍不得睁开。
翠湖只好架着他，摇摇晃晃地到了床上。
沈离山近日都嗜睡，朝里一滚裹住被子睡得昏天暗地。
他拥着被子，后背没得盖。现在外面雪寒未消，仙尊体弱，就算尊主吩咐烧起了地龙也不行。
翠湖没有办法，只好找了床被子来给他盖好了才出去。又把做好的饭菜放进锅里热着。
“这个离山仙尊怎么这么弱？”
翠湖被这娇俏的声音吓得一激灵，手里的盘子差点就要摔碎了。
玉蝴蝶挺喜欢看她出丑的样子，毕竟她这个弟子都不能靠近现在的沈离山，而这个不知道哪里拣来的小女子却能在这里。
“玉小姐，玉小姐今天怎么来了？”翠湖放好手里的东西，低头行礼。
玉蝴蝶望向茶山居的目光在烛光中显得虚无，她想起了很久远以前的事，可是太久远了，让人忘了细节。
“怎么？这么遵守尊主的命令？”
玉蝴蝶是除了尊主之外最尊贵的人，翠湖不敢得罪：“奴婢谨遵主命。还请玉小姐见谅。要是有其他吩咐，翠湖即刻去办。”
见她乖顺，玉蝴蝶心里畅快了一些，毕竟她也没有真的想要挑衅顾清恪的命令。
“我现在想吃梅花糕，你给我拿来吧。”
“奴婢即刻去拿，还请玉小姐不嫌弃，移步厢房。”
茶山居被顾清恪下了禁制，任何人不得靠近。
就算没有，玉蝴蝶想自己也不敢真的靠近，真的有面目去见他。
翠湖很快拿来了糕点，玉蝴蝶坐在厢房里四处打量。
厢房比自己印象中的要整洁干净一些，样子好像没有什么变动，就是桌椅板凳一应家具都用了上好的木料，比以往精致了不少。
“把那边的窗户打开。”玉蝴蝶吩咐道。
翠湖犹豫地看了一眼那个方向，还是走了过去照做了。
窗外有一棵海棠，被雷劈了一半，只有一半活着。如今还是落雪的时分，海棠树看上去颓丧毫无生气。
海棠的后面就是沈离山的茶山居，对着的是沈离山房间的窗户。
“你下去吧。”
玉蝴蝶捏起糕点闻了闻，好看的鼻尖皱了起来，梅花的味道太清冷，不像桂花糕那么浓郁。
不过依然是仙尊喜欢的味道。
其实窗户关着，里面睡着的人是什么样子，玉蝴蝶根本看不见，却就想在这里坐着。
一千年前的事情是禁忌，没有几个人知道现在这里的人是那明月一般怜悯慈悲的沈离山仙尊。
“你是觉得愧疚吗？”一个声音在内里响起。
玉蝴蝶已经习惯了那个声音的聒噪。尊主说在救自己回来的时候，魂魄本就在外漂泊久远，和什么纠缠在一起怎么也分不开。
不过这个声音的主人孱弱得很，什么都做不了。
因此玉蝴蝶倒也能忍受她时不时的叨扰。
有的时候寂寞无聊的时候还会和她聊上几句。
就如现在心情还不错，便搭上了话：“为什么？”
“住在那里的那个人很久之前就因为你死了。”
“你也说了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因果循环，不过是他不知道何时种下的因，偿了那时候的果。”
“如果不是因为你，仙尊原本可以在崤山安然成仙。”
“世界还是那个原本就没有那么多理所当然的事。”
“你会后悔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有一件事没有学会。”
“什么？”
“没有学会什么叫做后悔。”
那个奇怪的魂魄却没有再像以往那样歇斯底里地尖叫争辩，只是默默地抽泣两声就不见了。
愧疚？什么叫愧疚？
爹爹从小就教育我，我当得上世间最好的东西。
想要什么，就去拿了，有什么不对。
你看，现在还不是弱肉强食的世界。
那些教导世间为善的仙君们，一个接一个地倒在魔头的手中。
同一世界的究竟是恶还是善，山川河流依旧，星辉依旧。时间如雷奔流，过往闪电即逝，凡尘的人一代一代地过下去，忘记了神仙，只记得现在的魔王便是信仰的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