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线光亮倏然腾起。
那丛橙黄色的明亮火光将它周围的建筑群映亮。黑烟滚滚而起，厚厚地盖在了赵家上空。烟最先填满了建筑的缝隙，再相互挤压进更微小的角落。
向上飘起的黑烟翻滚，肆意平铺的火苗蔓延。
它们吞没了这片安静的建筑。
艾草和杨灵瑶坐在祠堂的房顶上，平静地俯看这片火海。
被杨灵瑶摸醒了一次的小狐狸钻进了艾草怀里。
没有人的哭喊声；只有沉重的木质建筑在火焰中分崩离析，倒在地上发出的厚重巨响。
这场安静的混乱之中，一名红衣女子自黑烟中翩然闪出，落在她们身前的半空中。女子的黑色长发肆意飘散，有些发丝黏在了她身上的那袭红衣上。
艾草多看了一眼女子的红衣。对这女子而言，这身红衣并不合身。衣服的布料也过于粗糙和明显，布纹上堆满了暗红色的血迹。
女子朝杨灵瑶眨了眨眼。她微笑着向前走了两步，轻巧无声地立在了杨灵瑶身边。
在她脚下的瓦片丝毫未动。
杨灵瑶怔怔地看着她。
红衣女子笑着开口，说：“不过数月未见，瑶瑶就不认识师姐了？”她将自己手上的血擦在红衣上，说，“这身衣服被血浸透了，还是换一身好。”
她随意将手上的血擦了擦，便伸手接住了扑过来的杨灵瑶。
红衣女子笑着说：“你也不嫌弃师姐身上这件衣服脏啊。”
她语带埋怨，但手臂收拢，将杨灵瑶抱得更紧了些。
她轻柔地拍拍杨灵瑶的背，说：“辛苦啦。”
杨灵瑶“哇”的一声，哭着在红衣女子的怀里乱拱，把脸上的眼泪和血都抹到了那身红衣上。红衣女子再拍拍杨灵瑶的头顶，抬头看向艾草。
红衣女子弯了弯嘴角，说：“谢谢。”
艾草也笑，说：“不用谢。”她说，“我和瑶瑶各持所需。”
女子笑了笑。
听她们提到了自己，杨灵瑶便眼圈红红地离开了红衣女子的怀抱。她方才哭得狠了，眼睛周围的血都被她自己的眼泪泡开了，在她脸上留下了微小的黑色血痂。
杨灵瑶抹了几下脸，说：“这是我大师姐，赵雯雯。”她再向赵雯雯介绍，“这是艾草。”
介绍完了，杨灵瑶自觉已经没什么她要做的事情，便抿着嘴退到赵雯雯身后。
赵雯雯把她从自己身后拎出来，说：“你现在不是我的小师妹了，怎么还要躲在我身后？”
杨灵瑶嘟哝着往她身后躲，小声说：“我一天是师妹，终生都是师妹。”
赵雯雯仍是笑。她那双深棕色眼睛的桃花眼中溢满笑意，说：“那师妹要听师姐的话。来，站到师姐身边。”
杨灵瑶不情不愿地站到了赵雯雯身边。
赵雯雯浅笑着朝艾草点点头，说：“让你见笑了。在我们几人尚未陨落时，将瑶瑶保护得太好——现在看来，还是要让她多经历一些事情才好。”
艾草笑着看一眼杨灵瑶，说：“确实。如果不经历些事情，便总以为世间的人都是好人。”
比如之前——杨灵瑶连她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就敢为了小女孩，一个人来找她。
倘若艾草当时与杨灵瑶谈得不顺，也有可能将她带离那里，杀掉埋了的。
艾草与赵雯雯相视一笑。
赵雯雯再说：“先前的那段时间里，我虽为灵体，但也能依稀感知些外界的事情。”她说，“瑶瑶现在有了一个可以用来建宗立派的山头，我们再去招揽一些女子，便能将宗门的名字打出去。”
“不然……”赵雯雯的眼神落在艾草怀中的小狐狸身上，“我们纵然没有过错，都会因为她而被安上罪名。”
“太多修士想要拥有一只九尾狐了。”赵雯雯冷笑着说，“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可惜他们都是些老家伙。只有我们强大了，才有与那些老家伙们在一张桌子上讨论的资格。”赵雯雯说。
“我原先只和杨灵瑶做了交易。”艾草说。她想了想，再问：“这样的交易条件公平吗？你可以不参与这件事的。”
赵雯雯笑着摇头：“我们本就是死过一次的人。你将我们的身体还给了我们，还给了我手刃仇人的机会。你给我们的太多，我们需要做的又太少。哪里公平？”
“更何况……”
赵雯雯笑着摸摸杨灵瑶的头顶，说：“小师妹都接受了条件，我们这些当师姐的，当然要宠着呀。”
杨灵瑶局促地把玩手指。
“好啦好啦，不开你玩笑啦。”赵雯雯呼噜了一把头毛，说，“这事对我们有好处。而且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我们又没法再找一个能复活我们的。我们自然会接受这个交易。”
赵雯雯柔和的声音中透出严厉：“瑶瑶，没有人会为了别人无偿付出。”
杨灵瑶装没听见，眼珠子转着往四下看了一圈，什么话都没回。
艾草怀里的小狐狸嘤了声，慢吞吞地睁开眼。她想挣开艾草的怀抱，但艾草的手臂太结实，对幼小的狐狸来说，和一堵石墙没什么区别。
小狐狸生气地张嘴咬她。
艾草这才意识到她醒了。
艾草松开手，将她放下——小狐狸屈尊伸出了爪子，又在接触到瓦片前，缩了回去。
这里虽然是祠堂，但也是凡人所建；里外的那些材料，也都不是什么天材地宝。
更何况，原先在这里守护一方“平安”的那些赵家男修们，都已经死了。
——他们都成为了女修们的养分，被好好地吸收干净了。
赵雯雯忍着笑，说：“这里的瓦片确实烫脚。”
小狐狸又要咬艾草。艾草便将她再捞起来，平和地抚摸气哼哼炸毛的小狐狸。
小狐狸都能感觉到烫脚，但艾草却没什么感觉？
赵雯雯看艾草的目光中透出一份新奇。
她与瑶瑶都是修士，也有保护自己身体的办法。但艾草身上并无灵力，竟然也没有在这场火里受伤？
一时无话。
想到艾草曾提过她身体的问题，赵雯雯便直说了：“你的修为与身体都有些奇怪。”她皱起眉，“我现在已经是出窍期的修士，但仍看不出你身上有何问题。”
“大概真要等这只小狐狸成九尾……不，十尾圆满，才能看出来了。”
艾草垂着眼，若无其事地扫了眼自己胸口的吊坠，说：“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