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辞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眼看到了床头小夜灯发出的微弱光亮。
他尝试着动了动身体，有一种脱力过后的酸涩感。
顾辞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他伸手朝着裤子口袋摸了摸。
然而，没等他摸到手机，他的手指倒是先触碰到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
顾辞缩回手，随机又伸手向下摸了摸。
这一次，他摸到了细滑带着暖意的皮肤。
有人趴在他的手边。
顾辞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睁大眼睛盯着天花板。
手上则是轻轻拍了拍那颗毛茸茸的脑袋。
天花板上，是他少年时，贴的最喜欢的篮球明星的海报，这些年过去了，海报已经开始发黄卷边了。
顾辞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住过了，从他留学回来开了医院，他便迅速地买了房子，然后彻底搬离这里。
他原本以为，这辈子，他都不会回来住了。
回这个肮脏不堪，令他感到窒息的家。
不知道是不是被顾辞轻拍的动作吵醒了，顾辞听到了身边传来了窸窸窣窣，衣服摩擦的声音。
然后，一个人带着困意，含含糊糊的声音在他身边响了起来。
“哥，你醒了吗？”
见顾辞没有回答，那个人像是站了起来，凭借着昏暗的灯光，朝着顾辞的脸凑近了一些。
两个人四目相对，顾辞从她眼睛里，看到了细碎的昏黄色光亮。
“你醒啦，饿不饿？”
看到顾辞醒了，池欢粲然一笑。
“不饿。”
顾辞的声音还是有些沙哑。
“那我给你倒杯水。”
池欢起身，朝着身后的桌子那边走了过去。
顾辞撑起身体，靠坐在床头。
池欢端着一杯水走了过来，递到了顾辞嘴边。
“我还没到要你喂的时候。”
顾辞伸手接过水，低头喝了一口。
喝完水，顾辞的唇瓣总算有了颜色，他伸手打开了床头柜的灯。
池欢盯着顾辞看了一会，随即松了一口气，坐回了椅子上。
“哥，你都不知道，今天你把我吓死了。我看到了你躺到我身边的时候，我以为你……”
池欢把最后两个略显晦气的字给咽了回去。
“哥，明天一早你还是回医院吧，我在这没事的，没人找我麻烦，你放心。”
池欢对于看到顾辞躺到医院的那个画面还心有余悸，现在想想仍然后怕。
还有昨天，顾辞倒在她身边那一刻，她当时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吓得愣在原地半天没动。
后来，还是顾管家带着人抬着担架，把顾辞抬了起来。
顾辞被抬走之后，顾管家还特意折回来，毕恭毕敬地对着池欢说，“四小姐，您请便。”
池欢看着大门的方向，其实从她这个角度是看不到大门口的，但她记得大门的方位。
在那个门外，厉霁川正在等她。
顾辞特意回来，为了把她带出去。
池欢朝着门的方向走了几步，脚边，瓷器碎片被踢开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很突兀。
门被打开，两个穿着白大褂，行色匆匆的身影从她身边经过，对她微微颔首。
“为什么没走？”
顾辞的声音再一次在她耳边响起，拉回了池欢的思绪。
顾辞的声音听起来要比以前好了很多。
“池小欢，我问你，为什么没走？”
见池欢没说话，顾辞又问了一遍。
“我不放心你。”
“我死不了，老头也不会真的看着我死，否则这些年，我坟头的草都两米高了。”
“可我真的很害怕，我真的怕你就那样死掉。哥，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说这话，池欢的眼泪又一颗颗往下掉，掉在了顾辞的手背上。
“别哭，哥答应你，不会死，我们都要，长命百岁。”
池欢不管不顾地一头扎进顾辞怀里，放声大哭。
从她到顾家开始，她一直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但这一刻，她的委屈呵无助，在顾辞那句“长命百岁”里，猛然爆发出来。
顾辞的手臂一条手臂微微收紧，另一只手不断地轻拍着池欢的背，安慰着她，也任由她在自己怀里大哭。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云层很厚，天很黑。
突然，天空划过一道刺眼的白光，造成了眼前的短暂白昼，随后，沉闷的“轰隆”声紧随其后而来。
在车身轻微的抖动中，倾盆大雨骤然而至。
雨点击打在车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厉霁川就这样坐在车里，看着顾家大门口的方向。
他在等。
等那个他熟悉的身影出现。
他期待她像只飞出牢笼的小鸟一般，来到他的车上。
等她上车，他一定要紧紧抱住她，告诉她此刻他的思念。
这场憋闷已久的大雨持续了很久，厉霁川始终没有等到她。
他还记得他拿到手机时，看到的她发来的消息。
他重播电话回去，已经无人接听了。
后来，他在医院找到了顾辞。
他跟着顾辞到了顾家。
他尤记得顾辞进门前和他说的话，“阿川，如果决定好了，就别回来了。如果你割舍不掉，那就别来找她了。”
再来的路上，顾辞和他说过，会告诉池欢，他在门外等她，至于她出不出来，见不见她，就都由她自己决定了。
厉霁川眼神坚定地盯着大门，内心波涛汹涌，思绪久久无法平静。
他没有回答顾辞，因为他一时语塞，顾辞转身离开了，没给他任何机会。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乌云散开，金色的阳光笼罩了大地，给地面镀上了一层金色。
除了地面和车玻璃残存的水渍，那场大雨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厉霁川又深深看了一眼顾家大门，随即发动汽车，驶离了这里。
池欢在顾辞怀里哭累了，抽噎着沉沉睡去。
顾辞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早上八点了。
顾辞向着窗帘被拉上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转过头来。
把池欢安置在床上，轻轻给她盖上了被子。
整理完池欢脸上散乱的发丝，顾辞看似无意地呢喃一句，“哥哥一直会在，但希望你不要为自己今天的决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