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水横舟是被他爸叫醒的，才五点多，昨天又熬的晚，现在醒来脑袋昏昏胀胀的。
他爸还沉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坐到他旁边抽烟。
水横舟这会儿有点局促，裹着空调被也坐在他旁边，声音带着一点讨好求饶：“爸，你醒的这么早啊？”
“我吵醒你了？还早，你再睡一会吧。”他猛的吸完一根烟，又把另一个点上。
“不，我不用睡。”
水横舟摸不准他说的什么意思，但肯定也不会真听他的话再睡一觉。随意抹了一把脸，想要过去洗漱。
起身的时候，肌肉扯的伤有点疼，没忍住“嘶”了一声，惹得身后的水建民冷哼：“有脾气了？这脾气还不小！”
听他这么说，水横舟也不去辩驳，这个疼也不是不能忍耐。他快速洗了一把脸，只是五点多家里没人起来，他也没弄出什么动静。
又来到他爸旁边坐着，准备洗耳恭听。
能这么早起来，说不定是和他妈商量了一宿，给他做出了解决方法。
果然，水建民用手指点了一下香烟灰，偏黄的灯下，显得他的脸有点黑：“这样，我和你妈商量了一下，等你再念完一年毕业，你就来咱们这考个三支一扶，找个班上。”
水横舟手指一动，没有出声。头顶着灯光，头发在他脸上打出一片阴影，让人看不出他的神色。
“你说你本科学校也好，成绩也不错，肯定能考上。到时候支医，在咱们卫生院工作，这样离家也近，家里也能照顾上。”
谈话间，水建民已经抽完了三根烟。烟灰缸换成了一个纸杯子，里面放着一点水，混合着烟灰，看起来脏兮兮的。
迟迟等不到他的话，水建民声音放大了，不自觉带着怒气：“怎么不说话？你瞧瞧你，在外地上了几年学，学的一身的二流气！我不提还真当这件事翻篇了？啊？喜欢男人，你哪来的脸干出的这事？”
“爸……我的论文写完了，过几天去学校给A博士交上，我就可以硕博连读。到时候不用交学费，我还有奖学金……我申请了全额奖学金……”他的脸埋在阴影里，无所谓中带着一点祈求。
他肯定不会听他们的话来这里只是考个三支一扶，同时他也希望他爸妈能支持他，同意让他上学。
就像别人说的，一个学医的，管他学的有多好，本科毕业就是没有出路。为什么明明有更好的平台，他要自毁前程只是本科毕业就到卫生院工作呢？
他明明可以更好的，他爸妈为什么不同意呢？
还没想多少，水建民拿着打火机敲玻璃茶几，敲的急促，敲的他昏沉的脑袋更疼：“你还有脸说奖学金？那个人不来，我还不知道你拿的奖学金居然是那个男人的父亲给的！你拿着不烫手吗？我都替你丢人！”
昨天在医院里，听着那个男人说亲手把钱交到他儿子手里，他就觉得脑袋发烫！这钱绝对是羞辱，拿谁的钱不好拿那家人的钱，谁知道他们心里怎么想的呢？
“爸！那是奖学金！”他拿的问心无愧！凭本事拿到的，凭什么觉得丢人？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打定主意阳奉阴违了，他爸妈的意见也就不那么重要了。去了学校直接递交留学申请，到时候随他们怎么说！
现在爱说什么说什么，听他们的话，他都觉得自己起早贪黑考这个大学没什么用了。
还不如那会儿随便考考，到家附近随便上个大学，毕业了考个编呢。
“奖学金？奖学金学校不给你发，让那个男人给你发？”他也是当老师的，他知道社会企业给学校捐款，也都是由学校出头的。
怎么就让你叫老板亲自来呢？
听着他的话，水横舟感觉到深深的无力，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该解释什么，说的再多也改变不了他心里已经有的想法。
这几天的经历，让他怀疑小时候的自己是不是个木偶。也是，从小到大他学习好又懂事，不需要他们操心，长大了做这么个出格的事，也难怪他们反应这么大。
见他一副拒绝交流的样子，水建民更不是滋味了，他的脸涨的很红，可能也是没休息好，这会儿眼球上全是血丝，红通通的。
“你怎么就这么自私？你到这个年纪了还在上学，还只是个本科生，我们等你有出息，还得再等个十年！你说家里等得起你吗？你这就是自私逃避，不想养家！”
他也不想想，硕博连读得要个五六年吧？到时候规培实习跟班，真正能拿手术刀上台，不得等到他三十五六？
那这么多年怎么办？家里的事一点不管，该养老的该孝顺的事一点不干，这不是自私是什么？
水横舟再一次茫然，二十岁的准大五生，他以为他上学进度还算快的，他中间跳了两三次级，可这会儿他才发现，原来还不够。
他想读书，可是家也要养……所以真的不能再等他读书吗？
“说话！你给我个准信，你到时候回不回家考试？”
“我想读书。”
“什么想读书？我看你就是想跟那个男人鬼混！书在哪里读不行？我当初就不该同意你去那么远的地方！”水建民想想这个从小没让他操心的儿子，他一直是他的骄傲，可他没想到这儿子居然给了他当头一闷棍。
不工作不养家不结婚，居然还想和一个男人鬼混！
他绝对不同意！
水横舟被子下的拳头紧紧握紧，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半晌才回头看他：“爸，我上大学没用家里的钱，你和我妈的工资够负担家里的开支。要不这样，我每个月都给家里转钱，你同意我继续读书好不好？”
“家里缺你那点钱？你说你，你要是跑那么远的地方，不回家了怎么办？”水建民沉着脸看他，同样眼里还有点失落。
他怕的，还是自己老了，儿子却不在身边。
不仅不在身边，他连个孙子都没有，到时候小舟在外面逍遥快活，他们还眼巴巴的在门口看儿子回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