淫雨霏霏，午后的空气里没有燥热，只有潮湿。
言思起身后，先是拆开绷带察看了一下自己的膝盖，擦伤有结痂的趋势，但淤青却蔓延了一圈。
看着比昨晚还严重。
她叹了一口气，又把绷带缠好，由衷地对自己一点儿都不强健的体质感到无可奈何。
好在，她能正常走路，如果忽略掉那一抹钻痛感的话。
一出寝殿，就见恶魔正坐在议桌摆弄着什么，他旁边是一个奢丽的匣子，对面放着备好的食物。
“言思！”
看见小人类已经穿戴整齐出来了，萨麦尔立刻上前抱起她，朝着议桌大步走去。
“昨天什么时候睡的，怎么起来这么晚啊？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吧。”
从寝殿到议桌并不远，他这句话说完的工夫，小人类就被放在椅子上了，也没有拒绝的机会。
四周萦绕着一抹淡雅的香气，大部分是从匣子里散发出来的。
言思低下脑袋不去与恶魔的视线相触，用吃东西来掩饰自己的丝丝慌乱。
昨晚她答应了恶魔要早早睡觉的，然而，并没有履行！关键是，她还跳舞摔到膝盖了！
自己这叫叛逆吗？
“嗯……就是喝完水，过了一会儿，就睡了。”
萨麦尔欲言又止，直直地注视着埋起脑袋的小人类，少时，又收回了目光。
“这样啊，小言思真乖。”
他重新拿起桌上的木头，用匕首在上面凿凿刻刻。
言思悄悄升了升视线，看见了他手里的木块，随着视线的上移，又偷偷摸摸地瞥见了他的表情——平平静静，貌似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上。
既没有提别的，也没有异常，看来，萨麦尔应该是什么都不知道。
放松下来后，她试探着问道:
“萨麦尔，你在做木雕吗？”
从她的位置出发，恶魔具体雕了成果被他的手挡住了，看不见。
“嗯，是精灵送来西古良木，想让我不要追究昨晚的事。本来我心想，我要一块儿木头能做什么？接着，我又一想……”
萨麦尔故意停顿了一下，等听不到下文的小人类抬头时，他快速点了点她的鼻尖，才又继续道:
“我想起来，你先前不是说喜欢木偶么，那我可以用这个给你雕一个木偶！”
昂扬的语气里隐隐含着期待，笑意浓烈，像夏日里喧哗的热和光。
他拿起手中的木雕，伸到小人类面前晃了晃，眉飞色舞道:
“你看，这是我刻的我自己！还差一点儿就完工了！”
猝不及防，言思两眼一黑。
“呃……哇……”
用匕首做木工活是一件牛头不对马嘴的事，这点她早该想到的，因而刚才也不该抱有太大期待和好奇。
这个木雕有一种不对称的“美”，他的眼睛、翅膀是一大一小的，面庞是刀削般的锋利、五官是把控不住的深邃，也就四肢还整齐些。
只能说，看得出来制作它的匠人努力过了。
“这不是木偶吧？”
恶魔急忙给自己找补道:
“啊……嗯，说错了，我要做的是木头人。怎么样？就、我第一次弄这个，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
虽然，他是第一次雕刻，但也不至于连基本的审美都丧失了吧？！还是说，这位少主每次都对自己的作品有滤镜啊？！
言思咽了咽口水，继续问出了自己心中的难以置信的点:
“你说，这个木头刻的、是你啊？”
“嗯，等我刻好了，我想送给你。”
经验告诉她，现在应该是要夸一夸他的，但理智让她无法开口。
见小人类不说话，萨麦尔有些局促，讪讪道:
“你不喜欢？”
“没、我喜欢的。”
大脑飞速运转了几秒后，她中规中矩地说了一句:
“就是我觉得，你本人比这个要好看得多。”
闻言，萨麦尔突然之间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不太自然地抬手挠了一下后颈。
“小言思，你觉得我好看啊……”
到底是习惯了他奇特的脑回路，小人类低低笑了一声，一口气连说道:
“你好看、你好看、你好看、你好看、你最好看！”
“哎哎，好了、我知道了。”
萨麦尔莫名觉得更不好意思了。
虽然他知道自己相貌不差、以前也有不少人夸奖过他的外表，但小人类说他好看，总归是不一样的。
暗自冷静下来后，他把手里的木雕搁置在桌上，神神秘秘的说:
“小言思，我其实还刻了一个你的小木人，你想不想看看？”
不知道为什么，听了他这句话，言思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的？”
没给她太多心理准备的时间，恶魔就把他的另一大杰作从礼匣里掏了出来。
乍看去，五颜六色的大布条裹了一块木头，仔细一瞧，这块木头竟还长了一张潦草的脸和勉强合格的四肢。
尖锐的鼻子、歪曲的嘴巴、巨大的眼睛和远赴千里的眉毛，违和感拉满，给人一种任性妄为、不在乎别人看法的感觉。
萨麦尔轻轻扯了扯那片五彩斑斓的布料，道:
“我、我还特意给你的小人做了条裙子，嘿嘿。”
随后，他把木人摆在小人类的脸颊边上比划了一番，得出了结论:
“虽然有点不太像，但就、看久了也还挺可爱的吧。”
“……”
言思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复了。
看着以自己为原型的小木人，她哑然失笑，溃败于恶魔无厘头的艺术了。
越认真审视这一对抽象的木头小人，她就越控制不住嘴角，肩头也连带着一耸一耸的。
“什么啊……萨麦尔、好好笑啊……”
萨麦尔见她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心里也是喜忧参半，恼也不是、羞也不是。
能逗小人类开心好是好，不过，这个嘲笑也太直白了点，有些扎心。
于是，等小人类笑了一阵后，他故作委屈道:
“……小言思你、你笑话我做得丑，是不是？我知道我做得不好看，也知道你刚刚说的都是安慰我的……我想给你做出最漂亮的木偶，可我现在实在没有时间去仔细研究怎么做木偶，只能刻出来丑兮兮的木头雕塑了。”
说着说着，他心上好像真滋生出几分酸涩。
“以后我得闲会再学习怎么做木偶的，我想先送这个给你。我想，你留着我的木人，我留着你的，这样，我们分开的时候就像对方还在身边一样了。能不能，你不要嫌弃……”
“我没有嫌弃，萨麦尔。”
察觉到他似乎不开心了，小人类立马就收敛了那恣意的笑，语气真挚道:
“我喜欢这你做的两个小人，更开心你能记得我说的话，谢谢送我礼物，萨麦尔。”
她用食指勾了勾恶魔攥着木人的手，微微撑起眉头，与他四目相对，眼神淳澈又赤诚。
“我知道的，你对我好，你对我最好了。”
萨麦尔也弯起食指回勾住了她的指节，向着自己的方向轻轻拽了拽、再放开。他很轻易就能被哄好，心里刚蒙上不久的委屈瞬间一扫而空。
“你、明白我的心意就好。这是应该的，你以后还要一直陪在我身边，我当然要对你好了。”
说着，他敏锐地发现到自己的脸颊有发烫的趋势了，立即切换了话题，尽管有些突兀:
“啊、你快吃饭吧，我的木人也还没完成，要继续刻这个了。”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