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血，从顾建华身上流出来的血。
”嘘……”顾建华示意叶萌噤声，不要说话。背部被无数岩石碾过，顾建华能感觉到皮肤戳穿，四分五裂的疼。
鲜血在流失，气力也在流失，除了竭尽全力护住叶萌，他没有多余的力气去跟叶萌说话，因为他不知道，剩下的陡坡还有多长。
”呜呜……”叶萌很听话，顾建华说不准说话就不说，于是埋在他怀里，压抑的呜咽着，纤弱的肩膀一抖一抖。
那隐忍的呜咽声听得顾建华心都拧了起来。曾说过，此生不再让叶萌到眼泪，即便偶有例外，也只许是幸福的眼泪。
然到底，他还是失言了。
这个姿势，顾建华无法为叶萌擦眼泪，只能柔声安慰”乖，别哭了，哭不能让我们停止下坠，也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我现在做的，是护着你，而你要做的，便是护住我们的孩子”顾建华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和平常无异。
可最后，声音还是不由自主的变轻。
对，她和顾建华还有孩子。拼着他们当父母的受伤，也一定要保住肚子里的孩子，那是她和顾建华的全部。
叶萌止住眼泪，自动找着能减轻震动的姿势，与顾建华相拥着一路滑下。
到后面，对面胸膛的气息越来越弱，叶萌心一下子慌了，顾不得遵照顾建华刚刚不准说话的叮嘱，轻声唤着顾建华的名字。
”子晋，子晋……”
没有得到一丁点的回应，叶萌整个人都变得六神无主起来，加高了分贝颤着音继续唤，甚至还用身体拱顾建华。
”顾建华，你醒醒，你千万不要丢下我……”凄怆的声音在幽深的山谷上空一遍遍徘徊，听的人痛彻心扉。
甚至，连从天际掠过的鸟儿，也停止了欢快的鸣叫。整个山谷，除了叶萌的声音，一片静寂。
那种静，就好像死亡来临前的征兆，避无可避，连空中刮过的风，都是悲凉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每一秒都是那么的漫长，叶萌眼睁睁的看着，顾建华胸前雪白的衣衫，被身后的鲜血一寸寸浸染，变成刺目的红，而无能为力。
这得流多少血，才能汹涌泛滥成这个模样？
忽然，叶萌原本清澈的眸光，被满目的红替代，再接着，双目一阵刺痛般的疼，仿佛被灼热的火光烤过一般。
不知滚了多少圈，在得不到顾建华的回应之后，叶萌的表情变得麻木起来。她和顾建华，难道真的要葬身于这人迹罕至的山谷吗？
忽然，感受不到震动的胸膛突然开始了颤动，叶萌眼睛瞬间睁大，欣喜若狂的叫了一嗓子”子晋，你还活着？”
许是觉得自己话说的不对，叶萌连忙呸了几声”不，你会活着，我们，还有孩子都会活下来”
全身每一处肌肤和骨头都就疼痛传递到神经，顾建华忍得很辛苦，以至于最后，意识渐渐变得模糊。
就好像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是一个无论怎么走，都走不出来的困局。正在为难之际，一到火红色的身影，出现在视线的尽头。
她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他温柔的笑，朝他伸出手，浅声呼唤。一袭红色衣衫，被风吹得鼓舞，似乎随时会飞走一般。
那是嫁纱的红，那个朝他低眉浅笑的女子，是他认定了一辈子的妻子，她的名字叫叶萌。
于是他拼尽全力，走出困局，只为了追随上叶萌的脚步。
顾建华眼睛微微掀开一条缝隙，透过缝隙能看到叶萌泪痕斑驳的脸，听着她语无伦次的辩解，微微的咧开薄唇。
弧度很浅，很浅，却是真的在笑，凝向叶萌的眸光，温柔怜爱到了极致。
声音虚弱，却还是安慰叶萌”乖，别怕，我哪有那么容易就死掉”
一年多的相处，虽然短暂，却将他和叶萌紧密连接成一个整体，缺了谁，都是一个不完整的圆。
倘若可以，他愿此生此世都和叶萌不要分开。可造化弄人，越是求什么，老天就越是不愿给你。
就好比此刻，他必须做出生死抉择。
”别说死字，太不吉利了”叶萌想去捂顾建华的唇，可接连不断的颠簸感，让她连这个平日里做来倍加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耳旁是呼啸的风声，像极了呜咽，听的人心头忧愁，久久不散。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叶萌和顾建华身体突然悬空，开始做自由落体运动，下坠的速度比之前快了数倍。
叶萌抽空往下看了眼，视野所及，只看见一片茫茫的白，依稀有浓雾浮在上面，而对于雾下，一无所知。
没过多久，叶萌和顾建华身子摹的一沉，紧接着就被无边无际的水包裹住。从高空坠下的冲力太大，之前一直没动静的肚子，因为这一摔，开始绞疼起来。
叶萌倒抽一口冷气，瞬间咬紧了牙关。渐渐地，抵挡不住那股疼痛，意识渐渐变得而模糊。
昏迷过去前，依稀听到，耳旁有极度虚弱的声音传来，断断续续，叶萌却听了个真切”叶萌，我爱你”
和顾建华在一起这么久，从不曾听见他说爱之类的话，猛一听到，叶萌瞬间就明白了是为什么。
顾建华，是意识到他自己很可能挺不过这一关，不想她留有遗憾，才会突然对她这么说。这句平常情侣之间温馨的对话，到了叶萌和顾建华这里，却莫名添了几分悲伤的气息。
”不，我不要听，我永远也不要听”叶萌想开口，然一张嘴，便是无数的水涌了进来，将她想说的话，通通堵了回去。
再之后，叶萌彻底失去意识，顾建华亦如此。
两人坠落时，溅起大片大片水花，不过顷刻间的功夫，波浪滔滔的水面，就又恢复了平静。
从高空往下看，被层层水雾覆盖住，饶是视力再好，也根本什么都看不清，唯有顾建华和叶萌跌落的地方，有一缕缕红向四处扩散。
细白的阳光洒了下来，穿透浓雾照到了水面上，那艳艳的红折射着眼光，将上方的雾都染了个红。
乍一看，很美。可谁又知道，那份惊心动魄的美，是由人的鲜血造就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