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还有见花无影的匪气，而是带着几分可怜巴巴的娇气：“哥，我不想见她。”
无名从木桶旁边拿过来一个船桨似的木板，划着木桶来到岸边，看着朱砂：“让你和东方翊成亲？”
“哥。”朱砂难得的嘟起了嘴：“人家才看不上他呢。”
“为何看不上？”无名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的妹妹：“看不上东方翊，就能看上东方云？傻妹子，一个君一个臣，你不想坐在后位上吗？”
朱砂被吓了一跳似的瞪大了眼睛：“哥，后位有什么用啊？再说了，咱们眠月楼不好吗？”
“嗯？”无名调高了声调，带着几分玩味儿。
“好吧，好吧。”朱砂甩了甩手：“你说你和他和一个人似的，我整天面对他就像是看着你一般，哥，我真怕一不小心把他当成了你呢。”
无名忍了好一会儿，突然大声笑了，抬起手的刹那，脸上一张人皮面具揭了下来，面如冠玉不过如此，明眸如星，五官带着几分阴柔的无名收了笑声：“朱砂，再看我们像吗？”
朱砂惊的半张开小嘴儿，半天也说不出话来，这也不怪他惊讶，这不是别人，是自己的大哥啊，自己的大哥带了人皮面具多少年了？连她这个亲妹妹都不曾看到过他的真面目。
“你……你……”
还有更震惊的呢，朱砂看着从木桶里站起来的无名，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的腿，突然哇一声就哭出声了。
无名一纵身上了岸上，拿出帕子给朱砂擦泪：“好啦，傻姑娘哭什么？哥哥这样不好吗？”
“好。”朱砂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不知道是哭是笑的表情让无名额角突突的跳了好几下。
“你骗我不好。”朱砂说着，抓过来无名的衣衫就擦眼泪和鼻涕。
无名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我们的父亲绰号叫什么？”
“病公子。”朱砂这个倒是记得真真切切的。
无名低头捏了捏她发红的鼻子：“父亲有病吗？”
朱砂恍然，抬头看着无名：“大哥，你是说咱爹是装病啊？然后呢？娘……。”
提到了华凝，无名眼神微微黯淡了一点，叹了口气：“上一辈的恩怨我们不必多管，纵然是被迫的，娘也生下了我们，只有后来丢下眠月楼离开，怕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哥，你还记得什么？”朱砂那时候太小了，什么都不记得，止了哭声巴巴的看着无名。
无名牵着她的手来到隔壁暖室，打开暗门里面就是眠月楼几百口人的灵位，带着朱砂进来，跪在蒲团上：“爹托孤给安顺，代价是哥要成为东方翊的替身，而筹谋则是让眠月楼留下一脉香烟，你懂了吗？”
朱砂垂泪，猛劲儿的点头。
无名揉了揉她的脸颊：“别哭了，以后你是楼主，是眠月楼的未来，哥哥做了十八年别人的影子，以后想出去走走看看，好不好？”
“哥，你是不是想去问问娘，为什么当初那么狠心丢下我们？”朱砂拉着无名的衣袖。
无名摇头，郑重其事的看着朱砂：“去把东方翊救出来，如此才能确保眠月楼百年无忧，懂了吗？”
“我……。”
“你与东方云没有可能，切记我们不入庙堂，不入宫门。”无名说着，拉着朱砂起身：“你聪慧有余，涵养不足，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
“那我要问她一个为什么！”朱砂抿了抿唇角：“她心太狠了。”
有脚步声传来，无名撩起眼皮看看外面，朱砂则先一步出去了，沉声：“谁让你进来的？”
小厮吓得一哆嗦，急忙低头：“楼主，八王东方云求见。”偌大的大厅里，只有朱砂和东方云两个人。
相对而坐，一盘棋，两盏茶，从东方云进门到现在，两个人竟是一个字也没说。
棋盘上纠缠不清的黑白子，让朱砂微微皱了眉头。
东方云撩起眼皮看她，这丫头长大了，一晃过去了那么多年，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粉雕玉琢的可爱，乖巧的让人心疼，哪成想长大之后竟是个狠角色。
“看够了吗？”朱砂抬头与他四目相对，竟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
东方云抬起手理开她耳畔的发丝：“我们朱砂都长大了，时间过的真快。”
“……！！！”这口吻，让朱砂觉得一口老血窝在了嗓子眼儿了，拂开他的手：“套近乎就不必了。”
“当年……。”东方云刚一开口。
朱砂伸手搅乱了棋盘，起身走到旁边气呼呼的坐下，一脸的不耐烦：“别说了！”
当年，她找不到哥哥，就去了街上，不知道怎么就遇到了东方云，当时的东方云像是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有几分像哥哥的样子，而她从人群里冲出来，抓住他的手哇哇大哭。
东方云把她抱起来了，就那么放在怀里，喝退了要上来拉走她的太监，低声问她：“哭什么？”
“哥哥丢了。”朱砂泪汪汪的看着他：“我找不到家了。”
“那就跟我回家，以后我是哥哥，你是妹妹好不好？”东方云问。
朱砂记得当年的自己点头了，因为害怕一个人住在黑屋子里，因为哥哥不见好久了。
可是，过去多年以后，朱砂才知道，自己之所以去了东方云身边，是因为哥哥成了东方翊的替身，这个和东方翊很像的男人好像命中注定要照顾自己长大似的。
从此以后，她被养在了八王府，一直到这次离开，中间发生的诸多曲折便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是谁曾想过，一直都以哥哥自居的东方云，早在她情窦初开的时候便占据了她整颗心。
往事在脑海里飞快闪过，朱砂轻轻的叹息一声：“你把我当成了什么？”
“妹妹。”东方云端起茶盏低头啜饮，顿了一下缓缓抬头：“从来都是，你是我东方云的妹妹，天赐的。”
“天赐的？”朱砂笑的有些酸涩：“好啊，那就妹妹吧，不过以后要叫弟妹了，等过段时间还要和我行礼跪拜，因为我会成为皇后。”
“那样不好。”东方云放下茶盏：“皇上心中只有温若兰，他们还有了子嗣，以后定然是太子，宫中尔虞我诈并不适合你，朱砂，听话。”
朱砂眼睛眯成一条线，藏起了她的情意：“为什么要听话？”
“因为你需要找个如意郎君，过逍遥自在的日子。”东方云眼底有兄长般宠溺的笑意：“那才是朱砂该有的生活。”
朱砂的眼泪回流入心了，好像自己都溺水了一般，嘴巴里苦苦的。
“你不是来求我去赤炎国的船上和东方翊和亲吗？”
东方云摇头：“和亲大可不必，不过朱砂愿意的话，可以去帮我把皇上带回来。”
“带回来？”朱砂狐疑的打量着东方云。
东方云起身走到窗口，看着外面铅灰色的天空，一字一顿：“赤炎国必会被灭，你何必去做他们的公主？”
朱砂心里一凛，这些年她与东方云在一起，太久了，久的她会偶尔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哥哥叫无名，满心都是眼前的男子，而他的一举一动意味着什么，她最了解。
“你要杀了华凝？”朱砂问。
东方云偏头看着朱砂，许久淡淡一笑：“本来是必须要死的，可是她也算是有福气，生了一个女儿，就凭这一点，不会要了她的命的。”
朱砂恨他，这一刻恨死了他了，为什么要这样？他笑什么啊？自己已经明白无可能了，可是他还笑什么？自己从小就被他的笑给吸引了，这许多年费尽心思都是为了看他笑一下的风采，而此时此刻，她不喜欢东方云笑，因为以后终其一生都不会再看到了。
“我讨厌温若兰。”
“为何？”
“因为芙蓉，那个和你有了一个儿子的女人是温若兰的姐妹。”朱砂恨恨的说。
提到了芙蓉，东方云背着的手微微攥了拳头，又缓缓松开：“朱砂，她是嫂嫂，你的嫂嫂。”
朱砂再也忍不住了，猛地站起身，指着门口的方向，一字一顿：“东方云！滚出去！我只有一个哥哥，他叫无名！”
东方云深深的看了朱砂一眼，转身静默的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朱砂眼泪夺眶而出，就那么任凭泪水顺着脸颊滚落，擦一下都懒得擦了。
一方帕子递上来，朱砂转过头：“哥。”
无名张开手臂，把朱砂拥入怀中，声音温和：“我妹妹最是聪慧，这样好，这样不必受伤。”
“不是说慧极必伤吗？”朱砂擦着眼泪，嘟囔了一句。
无名递过来茶盏：“慧极必伤，但是妹妹这不是慧剑斩情丝了吗？以后若是无聊，哥哥带你走名山大川，遇到命定的人，你会幸福的。”
“嗯，好。”朱砂说着，吸了吸鼻子，勉强的笑了。
“去吗？”无名问。
朱砂点了点头：“去，这么多年陪伴之恩，能回报也就只此一次了，从此以后我和哥依旧是江湖儿女，不问庙堂，不入宫门。”
华凝万万没想到刚刚得知自己的一双儿女还在人世，这女儿就如同从天而降一般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那眉眼之间的神态，举手投足的气度，甚至看着自己如同小毒蛇一般阴冷的目光，让华凝的心口如同压了一块巨石般沉重。
“不认？”朱砂一身红衣似火，如瀑般的青丝束在脑后，只留下两缕在腮边，原本是有十七八岁的样子，本该有的孩子气丝毫不见，倒是成熟的让人咂舌。
“这些年，苦了你们兄妹了。”华凝艰难的说了这么一句。
朱砂笑了，无声无息却带着嘲讽一般：“你怎么知道我们很苦？很遗憾让你失望了，哥哥是东方翊的替身，我是八王爷东方云的妹妹，长在皇家子嗣身边，哪里会苦？荣华富贵从小就不离左右的。”
华凝愣怔了一下，前段时间真假瑞王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并且知道的很清楚了，可是她却不知道那个假的瑞王竟然是自己的儿子！
见华凝愣愣的样子，朱砂有些厌烦的皱眉，甩了甩手：“算了，哥说你有苦衷，不准我闹你，那我就不闹，把东方翊送出来，我要带他离开。”
“砂砂……。”
“叫错了，我叫朱砂。”朱砂往前走了几步，几乎与华凝只有一臂之遥的时候，抬起手拉起宽袖，露出手腕的梅花弩：“看，我杀你就在抬手刹那就可以，但是我不杀你，你也不要让我难办，人带来我就走，不放人，我就抢，要么你杀我。”华凝整个人晃了晃倒退一步坐在了宽大的椅子上，一双凤眸无波无澜的看着眼前的女儿，一字一顿：“江山和儿女，你让我选吗？”
“嗯，选吧。”朱砂心里清楚极了，所谓的江山和儿女还用她选吗？当初眠月楼如何了？嗷嗷待哺的自己和年幼懵懂的哥哥如何了？说抛下就抛下的狠心人，哪里会选自己？
华凝单手撑着腮，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朱砂，这孩子出落的标志，一张小脸却像极了那个混账男人，而她记得自己的儿子朱雀，那孩子从小聪慧非常，样子也像自己多一些。
“八王府住了多少年？”华凝问了这一句。
正准备随手都要动手抢人的朱砂皱了皱眉：“十五年七个月零三天。”
华凝再次愣了一下，算算日子，岂不是自己走了之后不到半月的时间，女儿就被送去了八王府？到底是什么人有这样的手段？
不等她再问，朱砂转身坐在椅子上，缓缓开口：“我爹临死前把我和我哥托付给了一个人，那人答应护着眠月楼香烟不断，条件是让我哥成为东方翊的替身，而被保护的那个人是我，眠月楼现在的楼主是我。”
“所以你来要人，换你哥自由吗？”华凝想，也唯有这一个理由能让朱砂如此之快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了吧？看来两兄妹的感情很好。
朱砂摇头：“我哥早就自由了，他不愿意见你，不见不扰心绪，曾经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跟我回赤炎吧。”华凝眼睛里都是期待的看着朱砂。
“我哥说，眠月楼江湖门派，我们兄妹二人是江湖儿女，不入庙堂，不入宫门。”朱砂看着华凝：“放人吧，燕国你们招惹不起，如果东方翊来狠的自我了断，那么你和你的赤炎国，将会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