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慕府时宫中太医已经在慕安国的床榻旁围成一圈，庄氏双目微红，见到我时似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紧紧抱住我。
“阿娘……怎么回事？”我抑制住自己声音的颤抖：“前几日不还好好的吗？”
前几日我出宫时他们三人还一起送我上马车啊！怎么现在就这个样子了？
“你，我……”她满脸痛楚。
“我哥呢？”突然发现房里并没有出现那个熟悉的身影。
“沉风，唉！”庄氏喉头哽咽：“你哥他，他喜欢上了花楼的一个女子……”
我身子一僵。
“那日你走后他就向你爹坦白，结果父子二人不欢而散……”她身体颤抖着：“我本想着父子哪有隔夜仇，结果沉风竟一声不吭搬了出去……”
“昨，昨晚——”她泪水又哗啦啦流出来：“我好不容易从吴太太那打听到沉风原来是去花楼找那女子同住了，一回府却听说那女子自己找上了门，也不知和你爹说了什么……”
“今早我醒来叫你爹起床时，他半天没应……等仆人把门撞开……”庄氏紧紧抱住我的身子：“他就这个样子了啊！”
床榻上的慕安国双目瞪着，微微颤抖，身体僵直似是完全动弹不了。
当初气势逼人的炯炯目光已涣散无神，可舌辩群儒的嘴里却止不住溢出花白的唾沫，可正襟危坐威风凛凛的身体已如枯木一般僵硬瘫躺在塌。
短短几日，就可以让一个人完全脱相——像明珠顷刻失了光华，大厦即刻轰然崩塌。
屋子里很闷，有一股说不出地令人憋闷的气味。
“小晴……”慕安国嘴唇翕动，声音像是腐朽的木头摩擦，格外粗糙。
“老爷！”庄氏激动地就想扑到床上，被一旁的太医拦住了：“还请夫人冷静，不要压迫到慕大人。”
“沉……霜……”他继续嗫嚅着，我忙上前，他颤抖的手抓不住我，我轻轻覆上，只见他眼角似乎有泪，淌在深陷的眼窝里：“沉……风……”
“沉风可是贵公子？”一个太医在旁问道：“再忙现在也快叫他回来吧……”
“老爷啊！”听到这句话庄氏歇斯底里，但紧紧攥着被角忍住不去碰到慕安国。
“阿娘，”我深呼一口气：“有太医在这您放心。哥哥——我现在就去把他叫回来。”
她憔悴的面庞上挂着未落的泪珠，拽了拽我的衣角最终还是松开了：“那女子叫清荷，就在朱雀街上……你路上小心……”
清荷……
我点点头，两个小厮忙跟上我给我驾马车，我紧紧攥着车梁干脆就蹲在车前，一到花楼旁我便跳了下去往大门去。
我脑子里突然钻出一个想法，只要不是面对宋珩的事，我总是还能让自己保持冷静。
花楼前还是一派靡丽欢乐，五彩丝带迎风飘荡，脂粉香气杂合弥散，娇媚勾人的声音随着女子纤细的腰肢一起飘摇摆动。
“这位小姐，”一个眼角上勾极尽妩媚的女子拦住了我：“这里可不是你来玩的地方哦~”
随即向我身后的小厮抛了一个媚眼：“不过这两位小哥若是有需要——”
我将银票塞在她手上沉声道：“清荷在哪？”
她见这么多张银票显然一愣，旋即笑盈盈道：“小姐真是阔气——但——”
我又塞了几张银票上前：“别废话。”
“诶呀！”她轻笑一声，靠近我小声道：“三楼‘尖角阁’。”
“可别说是我说的啊~”她朝我眨眨眼：“打人也别打脸啊小姐，大家都靠这呢……”
我绕过她直接往三楼去，居然还有男人伸手要拉我的胳膊，我狠狠瞪了一眼甩开了。
“来这还装什么呢！”我没时间搭理他犯浑的酒话，直直冲上三楼楼阁。
猛地拉开木门——房内一览无遗，只见一个粉衫女子侧身对着我正抚摸着着一把花纹繁复的匕首，嘴角轻弯，一派岁月静好的样子。
那匕首——慕沉风曾多次在我面前拿出把玩，反复夸赞。
女子闻声转头看我，笑意瞬间僵在了脸上，我瞳孔微缩——
原来如此，我早该想到。
清荷，阿尖。
她立马恢复笑意，放下匕首朝我走来：“慕……这位小姐，来找清荷可有什么事？”
“慕沉风呢？”
“沉风啊，他出去办事了。”她朝我款款一笑，端起水壶给茶杯里倒水。
我正打算出去到门口拦慕沉风，清荷在身后叫住我：“慕昭仪，我与沉风真心相爱，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
“真心相爱？”我冷笑一声：“真心相爱就是上门把别人的爹气到瘫在床上？！”
她愣了一下，随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没想到慕大人这么脆弱……”
我怒气上翻，上前就把她手中的茶杯摔在了地上：“阿尖，我不会放过你。”
她眨眼看着我：“慕昭仪，我与沉风确实真心相爱，他爱我，他会护着我。他是你哥哥，你也不放过他吗？”
“你看，慕大人不放过我们，所以他——”我没等她说完就扇了她一巴掌，这话太令人恶心。
下一秒就听见身后慕沉风惊诧的声音：“妹——”
我收回手转身冷眼瞧着慕沉风，清荷忙扑进慕沉风怀里：“沉风……”
慕沉风伸手摸着清荷的脸：“疼吗？”旋即有些无奈地皱眉看着我：“沉霜你——”
“慕沉风，你现在要是和我还有些兄妹情，和阿爹还有些父子情，你现在就立马和我回慕府！”我直接打断他，强忍住看着二人想反胃的冲动。
他拧了拧眉撇开目光：“我暂时不想回去。”
清荷拽着沉风的衣袖的手更紧了紧，沉风反握住她的手。
我冷笑一声：“你的好清荷，现在把阿爹气在瘫在床上，四肢僵劲，无法言语；宫中太医无计可施，阿娘眼睛哭红，慕沉风，你可真真是我慕家的好儿郎！”
我气急甚至要伸手给他拍几个巴掌鼓鼓掌。
慕沉风脸顿时煞白：“什么？”
“走！”我直接上前拉住他的衣服往门外拽。
清荷慌忙拽住慕沉风：“我没有，沉风，我没有……我走的时候他还好好的……”
“清荷你……”慕沉风顿了一下最终用手一点点推掉清荷的手，清荷敌不过松了手又忙掐住我的胳膊。
她紧紧拽着我声音近乎嘶哑：“慕婕妤，我当初要做人上人，你毁了我！现在我就想做个普通人，你为什么也不让我好过！”
“人上人？欺压弱小就是人上人？！”我猛地甩开她的手：“别再恶心我。”
“沉风……”她转过头去抱住沉风：“你不能走啊……他们不会让你回来的……沉风……”
“清荷，等我处理完这些事，我会来找你的。”慕沉风声音已经极度疲惫。
“沉风！你走了！那个老商人会来抢我走的啊！你知道的啊！”她妆容已经完全哭花，脸上近乎狰狞：“他不会放过我的啊！沉风！”
“我会找人看好你的，你放心。”慕沉风最终挣开她的怀抱，朝我道：“抱歉，走吧。”
我不想看他，直接往门外走去，他跟着我往楼梯口去，后方也终于没了声响。
就在我准备下楼梯时突然听见身后一句尖锐的嘶吼：“慕沉霜！你也别想好过！别想！”
我尚来不及转头只听见一声惊慌大叫：“霜儿！”，随即身体被狠狠推了一把。
我脚下踩空，翻身滚落，脑袋磕到硬地板前只听见又一声歇斯底里的呐喊，仿佛屋顶都要被震塌：“沉——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