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出乎意料的话让羽结目瞪口呆，“不，不是的，我并没有这样的意思，姐姐，我并没有…”
灵儿只觉得全身都在不可抑制地颤抖着，这番话似在剜她自己的心一般，却也似把她内心最深处的淤血泵出，
“我承认我确实恨，我恨自身不能得以分明，我恨父亲和他不帮我洗脱冤屈却求我远离凤平保他们富贵平安，我恨企图杀了我的人，我恨我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忍受着饥渴与羞辱等待着死亡，那些高尚到发着圣光企图指责我们的人，请让他们把所有我们经受的一切全都熬一遍，且看他自己还可愿开口。”
灵儿再也控制不住，猛的起身转过去不敢再看着羽结，她怕她剧烈的反应反而会吓着他。
她闷了太久了，她也没有想到，她的心，她的恨，在没有任何遮掩时吐露出来，自己的反应会如此之大，呼吸在胸脯间汹涌着，却仍然觉得快要窒息，眼前星星黑点集聚着，几乎让她不变方向想要晕倒，周身剧烈抖动着，完全控制不住，眼泪一颗一颗砸落下来…
“灵儿…”
突然一个温暖的大怀抱紧紧环绕住灵儿的肩膀，温暖和坚定从羽结的心中传到灵儿的身上，踏实的感觉从内朝外蔓延着，终于让她停止了抖动。
眼泪从羽结通红的眼睛中涌出，“我错了…我错了，大错特错…”
灵儿用手扶着羽结的手肘，“其实，我说的是真的，如果你要退出，随时都可以，这一切都是我的事情，本就与你毫无关系，我本来就不忍让你如此辛苦。”
羽结的声音逐渐恢复正常，“不…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羽结这条命就是姐姐救的，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苑莞她…原是我太少不经事，只想着虚无的高尚，却没能领会她做这一切中，她的付出，她的重量，都是我的错。”
灵儿轻舒一口气，转身看着羽结，“我并没有跟你赌气，我说的是真的，我也真的是这么想的，王爷的伟业与你无关，我身上的仇恨与你无关，你一身军略大志，位列圣朝大将军，实在是不必，况且…况且你又非我亲弟，自然也不必全然受我的牵连。”
“姐姐这样说，是嫌羽结累赘，不要羽结了么。”羽结声音一抖，话脱口而出，他也没意识到自己会这样讲，一时间竟语塞了。
“不，不是”，灵儿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把羽结的手放到自己手心里，碰触到了羽结指尖的冰凉，她复又抬眼，定定地盯着羽结的眸子，从羽结的眼中，她从来就只能看到一个完整的自己，再无旁人，“你知道我不会，为什么还要这样说？”
羽结低下了头，一动不动，沉默了半晌，最终下定了决心，“其实，这一切就算本是无关乎你，也早就已经是注定的了，自从我跟了黎将军伊始，我就已经算是王爷的人了。”
灵儿听了并不十分明白，皱了皱眉头，“你说什么？”
羽结复又抬起头，“既然今天话都说开了，我也就把黎将军生前的托付给你说了吧，黎将军暗自保下了真国皇室，正是王爷和已故的娴妃娘娘的亲眷。”
他见灵儿听得惊奇，继续说道，“当年真国企图拥咱们王爷作乱，圣上派人灭了真国，俘虏了皇室，真国男子杀得杀降的降，女子多为奴为仆，当时圣上给了娴妃娘娘两个选择，要不就立王爷为太子屠尽真国皇室，同化所有真国人，要不就保住真国皇室要我们王爷死。这明摆着是要娴妃娘娘一句话，寻个正当理由灭了真国皇室而已，结果娴妃娘娘刚烈，抱着王爷就投了河，还是皇后娘娘亲自跳下河把王爷救了上来。”
灵儿瞪大了双眼，半晌说不出话来，一方面是惊讶于当年这件事情本身，另外一方面，如果羽结说的是当年发生过的事情，那么，那张牛头人图样就顺理成章了…
那她与那肖贵人定下的协议…
灵儿只觉得后背有些发凉，她从未听过这样的事情，宫里的人对娴妃娘娘三缄其口，予穠也只是说他的母亲只身殉国而已，可肖宝林又说她知道些什么，灵儿不禁有了更多的疑惑，“所以当年真国真的有人想拥立咱们王爷作乱？”
羽结轻轻摇了摇头，“我只知道，当年是有这样的传闻…”
灵儿又接着问，“那娴妃娘娘选择抱着咱们王爷寻死的事情，王爷可知道？”
羽结又沉默了半晌，才轻轻摇头，“我只知道，王爷时常周济黎将军保下来的那些皇族亲眷。”
灵儿轻轻叹了口气，只怪事情已过去太久，有太多事情已经不可考据。
若予穠知道当年是娴妃娘娘抱着还是孩童的他跳入河中寻死，又被皇后娘娘舍命就回来的话，那便是予穠和太子之间的储位之争。
但倘若予穠不知…或者像肖宝林所说的那般知道得更多的话，那便可能会连带着皇后娘娘一起…
可事情总不会空穴来风，但若真翻起旧账来，眼下这种一切都可以被解释得清楚的情形，又未必会有什么意义了…
灵儿转念想了想，把羽结向殿内更深的地方引去，进一步地压低声音，“那么，黎将军也是咱们王爷的人？”
羽结摇了摇头，“那时圣朝皇帝下了杀令，因为是暗令，所以卫八大将军便交给黎将军去办了，黎将军完全是处于恻隐之心，才李代桃僵。”
灵儿轻轻皱眉，“那他为何要把这一切告诉你？如果只是恻隐，他大可不必告诉你，左右已经救下来了，由着他们自生自灭便好了，他怎么敢以他黎家上下百年的荣耀来冒这个险？”
羽结抿了抿唇，“黎将军，他的妻子和儿女都是真国人，黎将军让我协助王爷，以保全他一家老少。”
羽结见灵儿半晌没有说话，便伸手轻轻地按了按她的肩膀，“所以你不必太介怀，自我知道这一切开始，我便与你，是同一路人了，这一切也全然不归结于你，我以后也会好好整理心情，苑菀的事情，于我们来说，是绝佳的时机！”